印度仿制药,杀人不偿命

2023-01-12

仿制药有效,但是药效发挥与品牌药存在差别,其生产是否规范也影响着其药效,一不小心未知的药物副作用、烂药、假药都可能找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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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价印度仿制版P药

最近,很多人表示辉瑞的P药(Paxlovid)抢不到。

在北京,黄牛一度将P药炒到了4~5万元/盒的天价。

一些代购在朋友圈里推销印度仿制版的P药,原本几百块的仿制药,被炒到了3000元以上。

最近一段时间,各个平台上对仿制药的搜索热度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印度仿制版P药的效果

但仿制药真的管用吗?

很多人还记得《我不是药神》里的印度仿制药“格列卫”,或许认为各种品牌药的仿制药就是“连分子都一模一样”的好药,便宜又见效。

参杂诸多假药

但是科普博主凯喜博士,做成分鉴定经验超过20年,他检测了各地粉丝寄来的40多盒印度P药仿制药。结果86%来自印度的仿制药,不含有效成分奈玛特韦,有的还检出了两种P药不应含有的防腐剂。

华大基因CEO尹烨检测后也指出,有印度仿制药用治疗流感的药物偷换了抑制新冠病毒的药物

2022年3月,辉瑞通过“药物专利池”,一个联合国旗下的公共卫生组织,向全球35家公司授权仿制辉瑞P药,其中有19家印度公司。

但印度人就是这么做药的?印度仿制药的真相到底是什么?P药仿制药不管用,仅仅是一个个案吗?

当你看完今天这个故事,它会颠覆你过去对仿制药的一切认识。

仿制药的真相

2019年,美国出版了一本书,名叫《仿制药的真相》(Bottle of Lies)。它揭露了印度制药业最黑暗的内幕。

奇怪的是,这本书很长时间都是印度图书销量第一。印度人也是第一次知道,他们实现贸易顺差的“国货之光”,原来是这幅不堪的模样。

根据印度财政部的数据,2020~2021年期间,印度药品出口总额244亿美元,进口总额70亿美元。类比一下,2021年中国光伏组件出口额为246.1亿美元,成为外贸一大亮点。全世界的仿制药约有40%在印度生产,而所有药物中80%的有效成分是在印度等国生产的。

的确,仿制药对我们的生活很重要。对于各国医保来说,仿制药在平衡预算方面功不可没。它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包括前一阵子哄抢的布洛芬,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仿制药。

在美国,2013年统计,80%的处方开出的都是仿制药。原因也很简单,仿制药理论上要跟品牌药有着等效/相同的剂量、形式、安全性、给药途径、质量要求等,并且更便宜。

但只是理论上。仿制药的品质跟药厂的生产水平紧密相关。品牌药要在数以千计的患者身上做完试验才能确认安全性和功效。但是仿制药只需要几十个志愿者。品牌药要绘制药物随着时间变化,在血液内的浓度分布图。仿制药的曲线不需要跟品牌药重合,它的浓度要在品牌药浓度的80%~125%之间即可。换句话说,如果品牌药的浓度2个小时到峰值,仿制药4个小时才达峰,也可能算合格(生物等效)产品

有的大夫发现,服用某种抗抑郁仿制药的头两个小时内,患者血液中药物浓度是品牌药的4倍,相当于应该3个小时喝完的一杯酒,突然“一口闷”了,结果很多患者报告头痛、焦虑,甚至出现抑郁加重,起了自杀的念头。

也就是说,即便被美国药监局认为“合格”的仿制药,其“合格”的标准本身也存在问题。更不要说那些原本就不合格的仿制药了,比如无法检出有效成分的新冠仿制药。

如果药品制造和消费都发生在同一个国家内,很多问题都容易监管。但如果药品生产是外包给其他国家的,就另当别论了。有人说,医药大国美国怎么会监管不到位呢?真的会。因为这套监管制度是有严重漏洞的。美国的这套制度最终危害了全世界的患者。

海外制药公司想把药出口到美国,就必须遵循美国人制定的“现行良好生产规范”(cGMP),并定期接受检查。制药的无菌要求苛刻到什么程度?在摆放敞口药瓶的区域,员工是不能快步走的,必须缓慢移动,以免扰动单向的气流。如果要做记录,调查员必须用无菌的、不起毛的纸张。但美国药监局视察规定中最可笑的国际区别就是:如果药厂在美国,他们可以随时突击检查。如果药厂在海外,美国药监局必须提前宣布“我要去查你啦”,然后申请签证、联系企业、企业出具邀请函,完成接洽,申请签证,走完一套程序要几个月。所以为了迎接“洋领导视察”,印度药企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甚至包括接送机和订酒店。与其说是视察,不如说是一场表演。

理论上,美国药监局应该对每一家药厂每两年就视察一次,只要这些药厂在给美国生产药物原料。但实际上,从2002到2009年,需要他们视察的海外工厂从500家猛增到3000家以上。由于人手不够,药厂又太多,很多调查员还不愿意去印度这种条件恶劣的地区,美国药监局海外视察的间隔接近10年

即便发现问题,很多时候也不追究,只要能换取到厂家改正错误的承诺。一家印度药企负责人说:“如果你是海外药企,被抓包的概率是0,你会怎么做?”

有一位叫伽维尼的调查员是个例外。他很愿意去印度视察,因为那里是他的老家。当时药监局根本没有回避制度。而且伽维尼还是个“老好人”,他把报告交给药监局老大之前,他都先给印度药企看一遍,只要企业口头保证改正问题,他就认为“合格”了。在这个体制内,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只有一个人例外。迪内希·萨库尔(小萨)是我们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他是一个印度人,在美国受过高等教育。2004年,他35岁,入职印度药企兰伯西(Ranbaxy)。2004年,他希望能为公司建立一个完整的信息数据库,做一场标准化改造,想把兰伯西的所有数据收集归档。

但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

  1. 公司里的科研人员一大半都找不到自己一年前创建的文档。
  2. 在给抗艾滋病药物做患者测试的时候,大部分药物在血液中溶解的数据都是捏造的。几个患者检测出来的数据图形一模一样。
  3. 兰伯西提交给印度药控局的数据,100%都是假的——因为监管者根本不看数据。
  4. 有时候,他们把品牌药磨碎了装进胶囊,代替公司的产品接受检测。有时候,他们用低浓度的成分制药来降低成本。
  5. 因为美国调查员不懂印地语,药监局也不给配翻译,他们读不懂路牌和厂名,药企就带他们去冒牌的“展示”工厂,看上去样样合规,实际根本不在那生产。几家药企甚至商量好,共同投资一个展示工厂:A药企带张三来视察,然后B药企带李四来视察。他们都以为自己参观的是不同的药厂。
  6. 药企还会把一些色谱仪设备断网,通过“试验”检测得到初步结果,如果不理想,修改检测环境,调整参数和溶剂量,再去公司联网系统中检测,得到“理想”的结果。
  7. 有时候,他们给美国人递上没有密封的矿泉水。结果视察过半,调查员就病倒了,他们借此让美国人缩短视察时间。
  8. 调查员想把视察结果邮寄回美国,药厂的人就假扮DHL的快递员来收件,想要趁机偷走调查证据。调查员要求检查DHL的快递车,“快递员”就出去了,再也没回来。
  9. 他们把用在这个市场的监测数据拿来对付另一个国家的监管机构。

我们知道,每种药都有保质期。有一种治疗癫痫的药叫加巴喷丁,药企应该提供药物在3、6、9个月的稳定性检测,但实际上这些检测结果都是在同一天赶制出来的。有时候,他们在文件上补一个更早的日期,然后把文档放进一个潮湿的房间“做旧”,加速纸张老化,这样来糊弄监管者。有时候印度的销售代表甚至自己编个文档交给药控局。“只要有人脉,数据不重要。”还有使用未批准的原料、暗中篡改配方、在蜡基中加入油来促进溶解、抄袭其他企业数据……只要不出事,怎么干都行。

从2000年开始,兰伯西在巴西获批的163种药物,几乎每一种药都包含虚假的批次记录和根本不存在的稳定性数据。兰伯西分析研究主任说:“一边做实验,一边记数据,这不符合印度文化。”打开兰伯西工厂的冰箱,一瓶药物成分的旁边可能就是一块披萨。一位调查员埃尔南德斯发现药厂的记录都打在一种厚厚的纤维纸上。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可以用刀片把纸上的文字刮掉。

彼得·贝克是美国药监局的药物调查员。有一次贝克发现药厂走廊里有个男人拎着个袋子迎面走来,一看见他就往回跑,贝克追赶,男子冲到走廊外面,往楼梯井里一扔。贝克找回了袋子,发现里面75页的胰岛素生产记录,很多都被撕成了两半。贝克在记录中发现很多药瓶里出现了黑色颗粒,药物没有通过“目视检测”,这批产品也没有进入公司电脑记录,而药已经卖给了印度和中东的病人。

在兰伯西美国办公室负责药物监督的凯西,还发现了一件事。之前公司开发过一款抗痤疮药,这次她要审批的是立普妥仿制药。 立普妥是一种降低胆固醇的药,美国吃这种药的人有1100万。 结果她发现,这两款药的数据几乎一模一样。 她要求印度同事给她发送检测数据以便核实,对方百般推诿。 最后她哀求道:“就算写在厕纸背面的数据也行啊,一定要给我啊。”可她还是没拿到。 有一次,公司的一款糖尿病药物滞销了,高管问凯西,能不能用她的行医执照给公司每个人开一盒,这样记录上就能多出几百盒销量,凯西拒绝了。 凯西向高管们表示,她很担心卖给非洲的抗艾滋病药物的质量。

一个顶层医疗高管说:“谁在乎?不过就是死几个黑人的事儿。” 很多从兰伯西离职的前高管,在公司工作的时候就决定不再吃自家生产的药物。

小萨的儿子有一次发烧,耳朵感染,给他吃了三天的兰伯西仿制药阿克舒,一种抗生素,38.9℃的高烧不退。 大夫把药换成了某国际大厂的品牌抗生素,不到一天儿子的烧就退了。 于是小萨也加入了“不吃自家药”的员工行列中。

他在制定标准化规范的过程中,对公司上下所做的这一番调查,结果让他十分震惊。 他脑子里只蹦出了一个词:犯罪。 兰伯西正在全球范围内欺骗、危害患者。 他把所有信息浓缩成一份4页的报告交给了公司的时任CEO坦皮斯特(老坦)。

报告中写到:“大多数提交给巴西、墨西哥、中东、俄罗斯、罗马尼亚、缅甸、泰国、越南、马来西亚和非洲国家审核的产品,要么捏造了不存在的数据,要么挪用了其他国家其他产品的数据。”这些伪造记录的药物,覆盖了兰伯西的所有市场(包括中国),覆盖了他们能提供的每一种药物。

小萨的直系上司库马尔(老库)指出解决方案:公司要么中断供应这些药物,要么召回药物,重新检测。 当他讲完这份PPT,一名董事的第一反应是扭头看向CEO老坦:

“咱就是说,不能把数据都藏起来吗?”(Can you not bury the data?)

老坦随即下令:销毁这份PPT的每一个副本,制作PPT的电脑立即销毁。 基于这家公司的种种表现,你应该已经猜到了老库的结局——他被解雇了。 失去了正直的老库,小萨也失去了保护。 几个月后,公司突然指控小萨在公司电脑上看黄色网站,小萨激烈抗议。 网管帮他查看以后发现,公司IT部门潜入他的服务器,在几次毛片的搜索中植入了他的IP地址。 小萨辞职的那天,HR不允许他收拾抽屉,也不允许他跟任何人告别。

到2004年年初,兰伯西的全球销售额超过了10亿美元,在全球仿制药公司中排名第八,美国两任总统主导的艾滋病项目中都采购了兰伯西的仿制药。 2003年底,美国前总统克林顿莅临兰伯西视察,他代表克林顿基金会公开感谢兰伯西答应为非洲生产便宜的抗艾滋病药物。 好一家如日中天的印度药企。

但是就在这一年,美国药监局、联合国儿童基金会都对兰伯西提供的药物数据记录缺失提出了质疑——其实公司根本没做过这些稳定性检测,哪来的数据? 他们是怎么回应质疑的呢?——打一枪换一地方。 2004年9月,兰伯西决定把供给美国市场和总统关心的非洲防艾计划药物转移到一处新工厂生产,而漏洞百出的旧工厂会继续为那些监管最松的穷国生产药物,比如越南、墨西哥。